在祖国广袤的大地上,分布有大中小河流几万条,但能被用作文学作品书名的却没几条。呼兰河算不上大江大河,却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就成为一部长篇小说书名。被誉为上世纪“三十年代文学洛神”的女作家萧红,以这条河名命名了她的代表作《呼兰河传》。
呼兰河发源于小兴安岭,蜿蜒流转千余里,在松嫩平原腹地滋养了6个县(区)的世代民众。其流向先西南,再正南,在哈尔滨市区东北隅汇入松花江向东北流去,最后随着黑龙江进入俄罗斯东北部的鄂霍次克海,等于是流进了太平洋。
呼兰河望奎段秋色我的家乡望奎县毗邻呼兰河,与原绥化县一河之隔。我人生的前19年,几乎就是在呼兰河畔绕来绕去度过的。20岁后,我去关内和南方辗转几年又返回家乡,曾在原绥化县、原绥化地委以及省城哈尔滨工作近30年,等于是长期在呼兰河两岸及中下游地区生活过。毫不夸张地说,这不但是一条流过我家乡的河,也是一条流过我大半生的河,更是一条永远流在我心里的河。
少年梦幻
我的出生地是望奎县城,历史上曾叫“双龙镇”,是一座神奇小城。
神奇点之一,是有两条既不长也不宽的天然护城河,几乎是环绕了城郭四周。它们像是某位神灵的一双臂膀,有力地环卫着县城;它们还像是菩萨的一双神手,亲切地捧护着县城;它们更像是一双乌黑发亮的蛟龙,争戏着小县城这颗宝珠。“双龙镇”因此而得名。
两条小河分别叫作“头道乌龙沟”和“二道乌龙沟”。在全国,罕见这样有天然护城河环绕四周的城镇。望奎城也因此被称为福地。
神奇点之二,是这两道乌龙沟几乎等距离地拱卫着县城。因此,在正南、东南、东北、正北、西北、正西等6个方向,两条小河及其支流上分别建有被人们统称为“八里桥”的6座小桥。它们到县城的距离,大约都是4、5公里。
绕过县城之后,头道乌龙沟向西流入山头芦水库,二道乌龙沟向西南流经先锋水库后汇入通肯河。通肯河,是呼兰河的主要支流,也是望奎县和青冈县的界河。
望奎县望奎镇平面图在双龙镇出生后刚满周岁,我就被父母交给居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照看。爷爷奶奶当时住在卫星人民公社(现卫星镇)所在地惠头大队,距呼兰河北岸4公里。我大约6岁那年,在省城工作的姑姑结婚,奶奶带我去参加婚礼。
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呼兰河,也是我对人生事物的第一个完整记忆。
当时感到这是一条水面好宽好宽的大河,卫星公社的人们都把它叫作“南大河”。它隔断了尚是砂石路面的绥望公路,人和车过河都要乘轮渡。人先从汽车上下来,等汽车开上轮渡船后人再走上去。
小孩子眼中一切都是新奇的,第一次看到大河并乘坐汽车、渡船、火车的兴奋更是无法言表,所以被永远地留在了记忆里。
在卫星中心小学读完一年级,父母把我接回县城,一直读书、生活到中学毕业。起初几年,爷爷奶奶仍然居住在惠头,所以寒暑假我还会回到乡下。
爷爷那时已年届古稀,但身体硬朗,神清智明。在我学龄前那几年,他参加生产队农业劳动之余,还教我背诵《百家姓》、《三字经》等,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启蒙先生。
在我的记忆中,爷爷十分勤劳,总是在不停地做事。我至今还依稀记得他带领我步行七八里路,去“南山头”砍柴的情景。
所谓南山头,是当地百姓对呼兰河北岸一条带状丘陵的俗称,后来被称为“庙山”。其实,它的上下高差也不过二、三十米。这就是我19岁之前见过的所谓“山”了。
山坡上,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,也有一些不算高大的乔木夹杂其间。爷爷带着我,把一些散落的硬杂木枝条收拢起来,或者是用镰刀割下一些比较粗硬的蒿秆,捆在一起背回家做烧炕、做饭的柴火。
年奶奶抱我看公社第一台拖拉机六十年代初,绥望公路的呼兰河口上架起了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桥。虽然只有大约一二百米长,也照样被交通闭塞所困已久的望奎人誉为飞落在南大河上的彩虹、长虹。这座望奎县境内的最大桥梁,随之成为全县最“壮丽”的景观。当时在县城离我家不远处有一座很小的电池厂,他们就将自己的产品定名为“长虹牌”电池。这座大桥的建成,终于结束了望奎人去绥化、去省城必须乘船渡河的历史。
随着我逐渐长大和便利条件增加,呼兰河、松花江、哈尔滨对我的吸引力更强,让我积极主动地寻找机会去看、去玩。
大约是在我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,看到叔叔手里有两本书:萧红的《呼兰河传》,萧军的《八月的乡村》。记得我曾向叔叔借阅过这两本书,感到看不懂,所以觉得没趣味。但从那时起,我就已经知道呼兰河是一条名河了。长大以后我更知道,呼兰河是绥化地区4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最长、最宽的河流,松花江更是全国第7大河流。
在10岁左右那几年,我跟着爷爷奶奶、叔叔舅舅,甚至跟着同学的家长,多次去哈尔滨;13岁以后,我居然在寒暑假独自一人乘汽车、转火车多次再去。
就读小学五、六、七年级及后来上中学时,正值“文革”期间,学校基本上不正规上课了。有一位同学的邻居(或是亲属)是县里中粮车队司机,我俩就经常赖皮赖脸地求那位司机叔叔带我们到“河口”去玩。这位叔叔有往绥化运粮任务时,我们就搭他的去程车,在绥望桥头下来,玩儿两三个小时后再搭他的返程车回家。
萧红和她的代表作《呼兰河传》年龄又长了几岁后,见识增多,信息增加,我逐渐知道了北京、上海,知道了长江、黄河,知道了泰山、黄山,知道了渤海、黄海……
那些年,每当我到达呼兰河、松花江岸边时就不禁会幻想,这浩浩荡荡的河水、江水,最后都流到哪里去了呢?远方那些更繁华的都市、更神秘的名山大川究竟都长得什么样呢?
随着这类幻想越来越多,我的心思也越来越野,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得更远,怎样把自己的幻想变成现实。所以,我那时更现实的想法就是盼着快点长大。
青年伴恋
读了7年小学、3年中学(当时因“文革”不分初高中)后,我和同学们离开了校园,被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裹挟着离开了父母,离开了并没有多少城市元素的小县城,带着自己的户口和粮油关系,背着行李卷和洗漱用具,乘大卡车到了乡下。那一天是年7月5日,我还未满17岁。
鬼使神差,17岁的我居然又回到卫星,被分配到公社良种场第三生产队插队。那一年的夏秋两季,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呼兰河那蜿蜒飘逸的妩媚身影。
生产队耕地南端,就是呼兰河北岸被叫做“南山头”的小山坡。每次锄草或者收割于田垄之上,我都盼着快一点到达“歇气儿”时间,盼着享受那在河畔坡地上的眺望和遐想。
一群稚气未除的青年人坐在田垄地头上,迎着呼兰河的粼粼波光,幻想着自己的未来。我们并不知道会在农村呆多久,更不知道是否会当一辈子农民,但嘴上还是要硬撑着喊出“广阔天地炼红心,扎根农村干革命”的口号。我那时的理想就是能回到县城当一名拿月薪的工人,哪怕是返城扫马路都行。
少年不识愁滋味。不管在农村的生活有多苦、劳作有多累,“知青荒友”们还是保持着乐观情绪和积极心态。很多时候,我们都会坐在呼兰河畔情不自禁地哼唱起“一条大河波浪宽,风吹稻花香两岸”的优美旋律。遗憾的是,我那时还没有见过真实的稻子,因为我们那里的农田只种玉米、小麦、谷子、高粱。
其实,在我心底还隐藏着一种不敢说出来的小心思,因为怕被戴上想当“逃兵”的帽子。我的奢望就是盼着有一天能真的走出东北,去领略长江、黄河的波澜壮阔,陶醉江南水乡的迷人稻香,甚至幻想着自己能化作呼兰河上的一叶扁舟,随波飘荡到未知的遥迢远方。我那几年特别羡慕燕子和大雁,羡慕它们自由自在地南来北往,羡慕它们翻山越水的见多识广。
几个月后,上级部门为了便于管理,也可能是为了让我们离家近一点,便把卫星良种场知青点整体搬迁到县城西北角四、五公里处一个叫“于上岗”的村子。不难想象,“鱼在岗上”,这地方的贫困程度不言自明。搬迁后虽然离家近了,但却离呼兰河远了。要知道,呼兰河河口,当时是望奎县最美丽景观之所在。
那个年代黑龙江农村的冬季,没有任何农活可做,一群又一群知识青年怎么管理?收入从哪来?结果又一次鬼使神差,上级居然整合了我们几个知青点的“荒友”到绥望大桥西侧河滩上采挖、筛选河流石,卖给建筑公司做建筑材料。
这是我第三次生活在呼兰河畔。
黑龙江隆冬之冷,是华北以南地区的人们无法想象的;上世纪中叶的黑龙江隆冬之冷,是生长于当代的人们无法想象的。记得那时冬天的大雪经常会封住房门,严寒会把路面冻出巴掌宽的裂缝,真可谓冷得惊胆动魄,冻得刻骨铭心。
我们筛石的工地就在河滩上,白天上工要顶着河套里凛冽如刀的西北风;我们居住的工棚就在几十米外的河岸边,晚上睡觉要戴着白天在室外戴的棉帽子。
晴天吃完午饭,我们有时贴墙根蹲在室外窗下晒一会太阳。皑皑白雪的无损反射,似乎放大了冬日阳光的刺眼程度。我们眯着眼,迷茫地望着曾在春、夏、秋季滚滚奔流的呼兰河,这会儿却凝结成一条晶瑩洁白的玉带,似乎把我们的青春都缠绕在其中,同时也羁绊住了我们的梦想。
如此恶劣的条件,磨炼了我们的意志。多数下过乡的知青走出农村后,都变成了不怕困难的人。面对艰难困苦,我们不但不逃跑,反而努力劳作,并尽可能地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。
记不得是谁带去了一本《怎样识简谱》,我便不时抽空翻看几页,不知不觉间竟基本学会了视唱简谱。午休或傍晚时分,我们或吹笛子,或拉二胡,或玩口琴,时不时还会有人偷偷哼唱“小河静静流,微微翻波浪”之类的爱情歌曲。因为那时“文革”还没结束,又是中苏关系的紧张时期,所以这类歌曲是不可以公开唱的。
呼兰河流域示意图不让唱爱情歌曲,却挡不住男女青年的钟情、怀春。我也不是没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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